我总在周三下午批改作文。
学校的玻璃窗滤过秋阳,在木质办公桌上切割出菱形的光斑。红钢笔悬在纸页上方,像手术刀等待解剖文字的血肉。第三排靠窗位置的林小满,这次交了篇《我的妈妈》,字迹比平日工整三分。
"妈妈的手指会弹钢琴,但总是在洗我的校服......"我在这句下面画了波浪线,笔尖突然顿住——纸页间滑出一张宝丽来相片。穿着淡紫色旗袍的女人站在钢琴前,食指抵着琴键,眼睛却看着镜头。相片背面用铅笔写着:"周老师,小满让您费心了。"
蓝墨水滴在电话号码最后一个数字上,晕开成小小的湖泊。
我摘下眼镜擦拭时,办公室门被敲响。数学组陈老师探进半个身子:"老周,家长会方案你看了吗?"他目光扫过我慌忙合上的作业本,"哟,改到林小满的?她妈妈上周还来学校问转学的事。"
"为什么转学?"
"听说她爸在澳洲搞科研,要接她们过去。"陈老师突然压低声音,"不过我看那位苏女士,未必真想走。"
相片在抽屉里沉默七天。第八天傍晚,我在钢琴教室外遇见照片里的旗袍。她弯腰调整琴凳高度,后颈露出月牙形的胎记。
"苏女士?"我的声音惊飞了落在窗台的麻雀,"林小满的作文......"
"周老师。"她直起身时带起一缕檀香,"我故意放的。"
红钢笔从衬衫口袋滑落在地。她蹲下去捡,发梢扫过我的西裤褶皱。"孩子们都说,周老师的红批改比蓝墨水温柔。"她递来的钢笔带着体温,"我想知道对大人是不是也这样?"
学校钟楼敲响六下。我看着她把《车尔尼练习曲》乐谱塞进琴凳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师范学院的誓词:"学为人师,行为世范"。此刻这句誓言正被某种危险的引力撕扯,如同她旗袍开衩处晃动的光影。
"妈妈!"林小满抱着水彩画冲进教室,颜料蹭在嘴角像颗痣。苏女士瞬间变成标准家长姿态:"快谢谢周老师给你的作文打优星。"
孩子离开后,她突然用琴盖夹住我的袖扣:"明天这个时候,钢琴室要调音。"蓝墨水字迹在她锁骨下方若隐若现,那里本该是丈夫留下的吻痕。
我在日记本写下:"师德是永不褪色的红墨水",又狠狠划掉。窗外开始下雨,校工在楼下喊:"周老师!您忘记关办公室灯了。"
灯确实亮着。作业本翻在《我的妈妈》那一页,红钢笔在"钢琴"二字上反复描画,洇出蛛网般的血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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